“通玄后期?”
梁言心中冷笑了一声。
对于南垂的修士来说,通玄境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境界。
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根本没有办法想象,只有境界到了聚元境和金丹境,才会慢慢知道,原来南垂还有几个在金丹境之上的修士。
而对于他们来说,这几个通玄境的老祖,就是顶了天的存在,根本无法想象在通玄境之上还有什么境界。
其实当年的梁言,也和吕自珍是一样的,目光只局限在金丹境,觉得只要成就金丹,就算天大地大,也随处可去。
但现在却不一样了。
在南极仙洲历经了两百年的沧桑,当年他眼中的整个世界,如今回头看来,只不过是个偏僻小岛.......
“吕阁主,不必为我担心。”
梁言忽然笑了笑,澹澹道:“这几日,你下令把弈星阁的弟子都收回来,不要和缥缈谷、皇绝宫有过多纠缠,其余的事情,不用你操心。”
吕自珍微微一愣。
他看了看梁言,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在笑,却让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。
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。
“南垂,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...........”
这是吕自珍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。
对于梁言的事情,他忽然不想多问,也不敢再牵扯其中,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道:“梁前辈放心,这几日我一定约束弈星阁的弟子,让他们不要外出,更不要和缥缈谷、皇绝宫的人扯上关系。”
“好。”
梁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道:“同样的消息,帮我给云罡宗、青羽剑宗也传递一下。”
“明白!”
“对了........”梁言似乎想起什么,问道:“唐蝶仙、朽木生葬在何处?”
“两人都在祖师祠堂有牌位,朽木生的遗体就埋在祖师祠堂的后面,至于唐阁主.........她死前留有遗命,将她的遗体安葬在苍木峰的一株古树下。”
“苍木峰.......”
梁言口中喃喃了一声。
当年唐蝶仙和自己赌斗约棋的地点,正是苍木峰峰顶,一株苍翠的古树下。
这一瞬间,梁言心绪起伏,久久不能平静。
沉默许久之后,只听他的声音悠悠道:“梁某要在山中悼念故人,几日之后便会自行离开,吕阁主刚刚上位,弈星阁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,不必管我,自己去忙吧。”
吕自珍听后,知道他想一个人去探望故人坟冢,不想被外人打搅,于是点头道:“梁前辈放心,这几日,你在弈星阁可以畅通无阻,没有任何人会去打扰前辈。”
“好。”
梁言微微点了点头,也不见他如何动作,只是身形一闪,下一刻就消失在吕自珍的面前。
吕自珍亦有金丹中期的修为,除了那几位通玄真君以外,在南垂也算是位于顶级高手的行列。但他感觉自己在梁言面前,就好像三岁孩童一般,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强大。
刚才梁言就在他眼前消失,他竟然没有找到半点痕迹。
“梁前辈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?”
吕自珍有些好奇,但他不敢直接问,只能暗自推测:“两百年的时间,梁前辈离开的时候还是金丹初期,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通玄真君,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!不过看他的样子,似乎一点也不怕闻太师,难道他已经到了通玄中期,并且有了强大的底牌,能够和闻太师叫板?”
这是吕自珍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。
闻太师当年就是通玄初期,两百年过去,他吞并了乾元圣宫,利用当年鸿羽道人的资源,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机缘,接连突破瓶颈,最终达到了通玄后期。
这在南垂已经是个奇迹了!
而梁言当时只有金丹初期,同样两百年过去,吕自珍怎么也不相信他能到达通玄后期。
不过他知道,梁言这种人并非骄傲轻敌之人。
他能说出不惧闻太师的话,必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或者宝物,只要有他在南垂,闻太师应该不敢轻举妄动,这样倒是有可能为弈星阁争得数百年的喘息之机。
“当务之急,就是交好梁前辈,让他尽可能留在南垂,这是我们弈星阁唯一的出路了.........”
吕自珍想到这里,招了招手,让陆涛、吴子墨、卫胜等几个道主来到身边,小声商议了起来。
.........
苍木峰峰顶。
一株高大的古树下,梁言负手而立。
在他面前,有一个小小的坟包。
这坟墓简单至极,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,没有奢华的陪葬,只有三尺高的黄土堆,土堆后面插了一个木牌。
那木牌上留下的名字并非“弈星阁阁主唐蝶仙”,而是“望归人”三个娟秀的小字。
“望归人.......”
梁言轻轻叹了口气。
唐蝶仙重伤垂死,逃回弈星阁,以她的智慧,想必也能猜到自己被老祖出卖的事实。
但她最后还是选择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。
临死之前,她是什么心情呢?
不甘?沮丧?寂寞?还是说,有一点点后悔?
梁言猜不到。
唐蝶仙的变化太大了,以至于多年以后,梁言已经无法推测她的想法。
但她选择在这里坐化,墓碑上留下“望归人”三个字,应该是有一丝怀念的,怀念当年的自己,还有陪伴自己的那个人..........
梁言站在苍木峰的峰顶,向远处天边眺望。
墓碑面朝的方向,正是落魂海的方向。
也许唐蝶仙终于感觉到累了,为宗门奔波一生,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,选择在这里停下,面朝落魂海,等待记忆中的那人归来。
“师姐,你这辈子太累了。”
梁言盯着墓碑,喃喃自语了一声。
重新回到这里,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他对唐蝶仙有爱吗?
肯定是有的。
初入修真界,面对尔虞我诈的敌人,面对冰冷的人心,那最初的温暖,那不带任何利益的感情,会让人倍感珍惜,永远难以忘记。
他对唐蝶仙有恨吗?
必然也是有的。
当年三位通玄真君在弈星阁的谷口设伏,利用的就是他对唐蝶仙的感情,知道他在离开南垂之前,一定会到弈星阁来看望此女。整件事情,唐蝶仙早就知道,可她非但没有告知梁言,反而想利用这个机会把梁言拉入弈星阁。
那一战过后,梁言重伤垂死,心中对于唐蝶仙的感情已经彻底熄灭。
只是,两百年过去,随着唐蝶仙的身死,当年的是非对错,恩恩怨怨,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
如今留给梁言的,只有一缕悲伤。
“佛门讲究缘法,世间人千千万,或许你我就像烛火和日光,本来就不应该相遇,只因人醉酒贪杯,才将烛火留到了天明........”
往事随风,烟消云散。
梁言轻轻叹了口气,在坟墓前坐下,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灵酒,一半洒在坟前,另一半留给自己。
卡!
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,坟墓前方的空地忽然裂开,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石桌升了上来。
那石桌上有纵横十九,方方正正,俨然是个棋盘。
棋盘之上,黑子如墨,白子如玉,棋局已经下到一半。
梁言看着这个棋盘,先是微微一愣,随即露出了复杂之色。
这棋盘上的残局,正是当年自己和唐蝶仙下的最后一局棋。
那个时候,梁言还只有炼气二层,他与唐蝶仙在苍木峰约棋,一连下了两个月。
在一次次的失败之中,梁言的棋力渐渐增长,到了这最后一局,他已经能稳稳压制对方。
两人都是刚刚修道不久的少男少女,年轻气盛,谁也不服谁。唐蝶仙接受不了自己被人超越的事实,再加上当时又有心事,心烦意乱之下,推翻了棋盘,两人的这一局对弈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之后,唐蝶仙被宗门老祖逼着回去闭关修炼,两人从此以后就没有再下过棋了。
这一局棋,是两人的最后一局棋,没想到时隔两百多年,又再次摆在了梁言的面前。
黑白二子,都还停留在当年的位置。
梁言笑了。
笑得有些忧伤。
恍忽间,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师姐,还有那个温暖的笑容。
“一个子也没差,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.........”
梁言似乎自言自语,目光看着棋盘,悠悠道:“师姐.......你知道吗?其实这一局棋你并非死局,只要退上一步,后面就可海阔天空。”
话音刚落,他屈指一弹,一颗石子被他削得混白如玉,从地上弹起来,正好落在棋盘上面。
这一子落下,竟然将白棋自己的棋子杀去了大半。
但如果仔细一看,就会发现白子虽然被杀了不少,棋路却生出无穷可能,经过这以退为进的一子,白棋的棋势豁然开朗,原本的死局竟然被盘活了!
“看见没有,白棋未必会输,只可惜你执念太深,太在意输赢,最后反而弄得满盘皆输。”
梁言轻轻叹了口气,仰头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。
“也罢,陈年旧事,不必多言了。我既然回来,就在这里最后陪你三日,三日之后我会离开弈星阁,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........”
苍木峰,古树下,男子席地而坐。
秋风徐徐,往事随风,如烟散去..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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